学贯中西，一代大家记北京协和医院皮

李洪迥（-），上海人。著名皮肤科专家，我国皮肤性病学科奠基人之一，国家一级教授，原中华医学会皮肤科学会主任委员，中国协和医医院皮肤科教授、科主任。为我国皮肤病和性病的防治、专业干部的培养和科学研究辛勤工作了半个多世纪，为我国皮肤性病学的发展做出了杰出贡献。

阅读本篇文章大约需要8分钟ok

聪颖过人，立志学医

年3月28日，李洪迥出生于上海的一个牧师家庭。李洪迥的父亲李恒春，8岁时进入上海一所美国教会开办的清心书院读书，在那里接受了12年的西方教育。毕业后他终生从事教师和牧师工作。他曾协助同学夏粹芳创立了国内最著名的出版机构——商务印书馆，并担任该馆的中英文核校工作。李洪迥的母亲8岁时进入上海清心女校读书，毕业后曾做过小学教师。在6个子女中，李洪迥排行老三，有哥哥、姐姐和三个妹妹。

李洪迥自幼聪慧过人。5岁进幼儿园时，就能背诵唐诗宋词，并能认识很多汉字。7岁时他到上海圣贤桥培真小学读书，10岁进入上海大南门清心中学。清心中学由美国教会开办，几乎全部用英文教学。在那里，他系统地学习了数学、语文、英文、历史和地理等学科，打下了良好的英文基础。在校期间，他曾和同学们一起参加了著名的五四运动，投身到这场轰轰烈烈的反帝反封建运动中。他们上街游行、贴标语、喊口号，痛斥帝国主义和军阀买办，表现出了强烈的爱国热情。

知识分子家庭的熏陶，“五四”新文化运动的影响，促使他早早便立下成才创业的志向。年，李洪迥中学毕业后报考了苏州东吴大学化学系，后改学医学，立志从医。他当时的目标是报考国内医学教育的最高学府——北京协和医学院（新中国成立前曾称为私立北平协和医学院）。这所学校由于每年报考的学生非常多，但录取的则很少，所以竞争异常激烈。但李洪迥发奋读书，20岁便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这所他梦寐以求的医学殿堂。

转研皮科，力克梅毒

年，李洪迥跨入协和医学院大门时，那秀丽的绿色琉璃瓦屋檐，典雅庄重的中西合璧的建筑群，宽敞明亮的教室，先进齐全的仪器设备，知名的专家教授，这一切都令他激动不已。他为能成为协和学生而感到骄傲和自豪。医学院期间他成绩优异，博得了当时皮肤科主任、美国教授傅瑞思的赏识。在他年毕业获得医学博士学位时，傅瑞思教授力邀他到协和皮肤科工作。李洪迥接到这个邀请时曾颇为犹豫，因为毕业前他曾希望专修儿科。当时民间有句俗话——“内不治喘，外不治癣”，因为这两类病很难根治。他心里想：“我若到了皮肤科，老跟癣打交道太没有意思了。”不过，在考虑到傅瑞思教授的盛情邀请和协和优厚的工作及生活条件后，李洪迥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。但是当他在皮肤科工作了一段时间后，他发现皮肤科的住院病人虽然少，但是门诊病人很多，门诊人数在各种病人中居第二或第三位，病种多到多种，常见的也有一二百种，可学的东西非常多。在治疗手段方面既有内治，也可外治，如用药物、手术、放射、同位素、冷冻、电解、电灼等，李洪迥于是逐渐坚定了学好皮肤性病科的志向。

李洪迥毕业留任皮肤科住院医师后不久，就由住院医师晋升为助教。年，他被选送到美国约翰·霍普金斯大学卫生学院进修性病管理。在这一年的学习时间里，他废寝忘食，不仅读完了性病管理的全部课程，还开展了梅毒血清学方面的研究，获得了性病管理硕士学位。在此期间，他曾参观了位于罗切斯特市的世界闻名的Mayo医学中心和芝加哥性病防治研究所、芝加哥大学医学院皮肤科等医疗机构。回国前他又到美国华盛顿、纽约、波士顿等性病防治机构参观，并赴英国伦敦、法国巴黎、丹麦哥本哈根等国家性病防治中心考察。一年多的欧美之行，让他开阔了眼界，学习了先进的性病管理知识，积累了丰富的性病临床诊治、研究和管理经验，为他今后在性病研究和管理上的发展打下了良好基础。

梅毒是最常见的性病之一。年，他按照傅瑞思的安排，在北京东城区第一卫生事务所创立了防治梅毒门诊，每周出诊一次。年至年，他利用出诊和到国外进修的机会，收集、分析了例中国人、例白种人及例黑种人梅毒患者的资料，并据此和傅瑞思合作完成了《梅毒免疫学的种族差异》论著。年，该书由美国芝加哥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。年，他又独自完成了一部有40多万字的针对中国医师而撰写的梅毒学专著——《梅毒学》。这本专著的出版当时遇到了重重困难，直到十年后的年，才在中央军委卫生部教育处的协助下出版发行。《梅毒学》的出版对我国从建国初期至20世纪60年代成功消灭梅毒发挥了巨大作用。

遭逢乱世，一心向党

年12月，日本侵略军占领协和，协和医学院被迫解散。同年秋天，李洪迎收到成都中央大学的聘请书，邀请他南下任职。经再三考虑，他毅然抛下妻儿，离开北平，历尽千辛万苦，只身一人来到成都。但是，他很快便万分失望：蒋介石政府消极抗日，达官显贵醉生梦死，一些不法商人和官员勾结起来大发国难财，贫苦百姓却饥寒交迫。眼前的景象和他“赴内地和同胞一起抗日”的志向大相径庭。一年后，怀着无限的愤慨，他辞去职务返回北平。

年10月，他在北平南池子11号开设了个人皮肤性病诊所。国难当头，作为一名医生，以己之所学，为老百姓治病，同时也为了养家糊口，这或许是他当时能做的唯一选择。个人开业期间，他同情贫困老百姓生活的艰辛，经常免费或少收诊疗费用为他们看病。

抗战和解放战争初期，他接触了许多进步刊物。通过阅读《西行漫记》《解放日报》和《鲁迅报》，收听新华电台广播，他逐渐认识到中国共产党是代表人民的新生力量，心中燃起了对共产党的强烈盼望。在国民党对共产党的疯狂捕杀过程中，他曾冒着生命危险掩护和救治了两名受伤的中共地下党员。

协和中坚，三复皮科

年新中国成立，协和在发展史上翻开了新的一页。年8月，医院内科主任张孝骞突然来到他的诊所，邀请他回协和皮肤科主持工作。李洪迥很快就关闭了自己的私人诊所，怀着无限的憧憬和满腔的热情重返协和。他决心“一定要把皮肤科办得比洋人更好”！

当时的皮肤科是一个既无人也无设备的科室，复科谈何容易。他首先聘请了老同事曹松年教授从天津回来一起工作，担任起带教医学生、培养进修生的任务。从各方输送的优秀专业人才中，通过严格的淘汰机制，选出佼佼者，不断充实科室队伍。他还亲自在旧库房中寻找实验器械，医院的支持下购进多种理疗设备。6年后，皮肤科从开始的李洪迥教授孤身一人发展为拥有6名医师，另外还有护士、技术员和秘书的科室。临床每日门诊量可达~人次，病房床位数达到了16张；实验室能够进行组织病理切片、真菌检查、血清学及常规实验室检查；治疗室能进行紫外线、浅层X线、境界射线、电解、高频电灼及冷冻治疗。协和皮肤科成为当时我国最完整的皮肤科临床和科研基地之一。

年全国院校调整时，医院皮肤科合并到中央皮肤性病研究所。年为适应协和医科大学复校的要求，李洪迥等被调回协和。在他的领导下协和皮肤科第二次恢复。皮肤科的工作在“文革”期间受到冲击，一度停办。年，“文革”结束后，李洪迥第三次带领同事们重新恢复了协和皮肤科。

学贯中西，敢为人先

20世纪五六十年代，李洪迥领导制定了中国的性病防治工作方案，担任中央皮肤性病研究所重要职务，为新中国消灭性病建立了不朽功勋，也奠定了其作为我国梅毒学研究鼻祖的地位。他的专著《梅毒学》年由人民军医出版社出版，年由人民卫生出版社再版，成为这一领域的首本也是最经典的著作。年中国医学科学院成立后，协和皮肤科与中央皮肤性病研究所一度合并，李洪迥调任皮肤病研究所副所长，参加编写了《梅毒、麻风、雅司防治手册》，主编了《梅毒图谱》和《实用性病学》等专著。全国轰轰烈烈开展消灭梅毒工作期间，李洪迎亲自编写培训讲义，并亲自为奔赴八省（宁夏、河南、安徽、四川、广西、江西、云南、贵州）开展调研工作的医生授课，协助开展消灭性病和控制麻风病的研究工作。年，他参加了江西宁都县消灭性病现场会，并将会议经验向全国推广。他目睹“苏联专家”在防治梅毒上强制使用的为期一年半、药价贵、副作用大的治疗方案（混合间隙疗法），冒着被扣上“反苏”帽子的危险，在年由皮研所组织召开的“全国皮肤性病防治工作座谈会”上，与胡传挨所长共同提出经济、治疗周期短（3周）的“单纯青霉素抗梅治疗方案”，这项科学合理的治疗方案被采纳后在全国推广，使上百万患者受益。我国于年正式宣布，全国除台湾省以外，基本上消灭了性病。这一壮举受到国内外学者的高度赞誉，李洪迥为此付出了巨大心血。李洪通一生治学严谨，学贯中西，兼收并蓄，古为今用，洋为中用，辩证扬弃，创新发展。他积极开展皮肤科外用药物研制。医院药剂科成功合作，在国内首创用皮质类固醇激素、抗生素和局部麻醉药加入二甲基亚佩溶液，创制出的松万、新万等临床疗效突出，被患者广为传颂；研制出护肤作用好的硅霜，在国内迅速推广，至今仍在使用，深受患者喜爱。

李洪迥特别重视中医基础理论及与皮肤病相关文献的学习，使用中草药治疗皮肤血管炎、玫瑰糠疹及慢性尊麻疹取得了确切效果。20世纪60年代起，他对系统性红斑狼疮、硬皮病、皮肌炎等自身免疫性疾病、大范病、脓范型和关节病型银屑病、剥脱性皮炎等采用中西医结合疗法提高了疗效，缩短了疗程，减少了不良反应，挽救了大量危重病人，深受同道敬佩，为协和皮肤科及中西医结合诊疗技术的发展奠定了基础。

言传身教，育人子弟

李洪迥教授把自己定位为一辈子的带教老师。在协和，李洪迥医院领导分配的办公室，将自己的办公地点设在皮肤科门诊，几十年如一日，方便所有的低年资医生和进修生随时求教，以指导年轻大夫的成长。李洪迥教授深知住院医师大学期间都学习俄语，英语基础薄弱，他安排住院医师上午看门诊，下午集中学习英语和专业知识，以Andrews著的《临床皮肤病学》为课本，先由住院医师每人读一段，李洪迥再复读一段，纠正大家不正确的发音，下课后还留“作业”——每人发一篇英文综述性文献，每1~2周开一次文献报告会。学习结束后进行英文和专业笔试，成绩作为考核依据。经过此种训练，当时的住院医师（包括王定邦、王家壁等人）的英文水平有了明显的提高。据协和皮肤科俞宝田教授回忆，“李教授是个极有语言天赋的人，听他说英语是一种享受，他不但专业英语说得好，而且能和外国友人天南地北侃侃而谈。”李洪迥教授极其注重资料的收集，他常给住院医师们讲“一分耕耘，一分收获”，只要注意临床资料的收集整理，终有一天会派上大用场。他还经常奔走在院内许多病房，亲自完成院内会诊，借机给大家讲解系统性疾病的皮肤表现和鉴别诊断，使大家的理论知识、临床经验和英语水平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。为帮助医学生及研究生的学习，他亲自撰写了一系列皮肤病讲义。年，医院皮肤科虞瑞尧教授合作出版了常见皮肤病的图谱，包括张照片，涉及种不同的皮肤病，成为当时不可多得的皮肤病学教材。20世纪50年代，协和医学院曾属军委建制，李洪迥为部队培养了一批皮肤科的骨干。此后在医院和中国医学科学院皮肤性病研究所两个平台上，他呕心沥血，诲人不倦，为全国培养了众多的皮肤科学骨干医生。

李洪迥教授在国内外有着巨大的学术影响力。从新中国成立后皮肤科首次复科一直到年退休，李洪迥教授长期担任医院皮肤科主任。年12月到年期间还担任了中国医学科学院皮肤性病研究所副所长。他历任中华医学会皮肤病学会第四届、第五届主任委员，第六届名誉主任委员，第一届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学科评议组成员，卫生部医学科学委员会皮肤病及麻风专题委员会主任委员，卫生部药典委员会委员，性病专家咨询委员会顾问，《中华皮肤科杂志》总编辑，《中华医学杂志》外文版编委等职。他是最早享受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的专家之一。

成绩斐然，耀眼国际

李洪通教授还是国际学术舞台上非常活跃的知名学者。从年起他多次代表中国参加国际皮肤科学术会议，并常被邀请为大会执行主席，曾到瑞典、苏联、罗马尼亚、德、英、法、日等国考察。年9月，他应邀出席了在罗马尼亚召开的第一届国际皮肤科学术会议，担任了大会第二天的执行主席。在会上，他宣读的《用简单的LE细胞试验滴定LE细胞因子》和《下肢结节的临床病理研究》，引起与会者的高度。年，他被美国皮肤科学会、美国皮肤科研究学会和英国皮肤科学会聘为国际名誉会员，年被法国与意大利皮肤科学会聘为国际通讯会员。

年，李洪通教授应邀参加了在旧金山举行的第三届银屑病国际会议，并担任第三天的大会执行主席。在大会上他发表了PsoriasisinChina的讲演，引起国际同行的高度赞誉。当时的新闻简报曾两次刊登了他的肖像和情况介绍。此间，他还应邀到斯坦福大学皮肤科讲学。

年，他和我国皮肤学界胡传接教授、杨国亮教授一起，代表中国出席了第十六届国际皮肤科会议。这次会议有来自74个国家的多名代表参加。中国出席的仅有3名代表，他们是当时我国皮肤学界的精英，也被誉为皮肤学界“三巨头”。三老中，他年龄最小（比胡传挨教授和杨国亮教授小10岁），所以也最活跃。会议期间他还要负责照顾他们，回国后他风趣地同别人说他成了“小跑腿”。

年，美国最著名的皮肤科学会杂志JAAD在第十二期“当代人物”栏目（Contemporaries)中，发表了附有李洪（Hung-ChiungLi,M.D.,M.P.H.)照片的自传体文章。该文在国内外产生了巨大影响，让世界了解了中国，了解了李洪迥教授。

他代表中国与国际同行进行了广泛交流，由此促进了我国皮肤科水平的提高，增强了与国际同行的相互了解、友谊和合作，为我国皮肤学科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。

大家风范，医者之德

李洪迥教授为人乐观，具有风趣幽默的个性。他开的玩笑都非常“高雅”。有一次，李洪通教授和医院的老教授们一起到农村劳动，老农有病都想找有经验的老教授看，自然专找头发白、胡子白的老教授了，因为他头发黑，都不找他，对这种尴尬场面，他幽默地说“我蒙不白之冤呀！”一次，李洪迥教授和虞瑞尧教授一起出诊到某首长家，在等候首长时，两人聊起了天。李洪迥说：“首长患带状疱疹，如果病期仅一天，正是痛得要命的时候，我们就要倒霉，因为疼痛和皮疹不能一下控制住，可能还要加重，这会显得我们无能；如果带状疱疹已四五天了，那我们就走运了，一治就好，因为病程已快自愈。”

李洪迥与患者鱼水情深。新中国成立以来一直到78岁退休，李洪迥长期担任中央军委首长及保健局的会诊医师，对普通患者他更是细心呵护。对于每天收到的大量患者来信，不管自己事务有多繁忙，每信必复，最多一天竟达封。患者寄来的锦旗上写着“千里寄方，方到病除”、“有求必应千里外，永忆长怀寸心间”。李洪迥教授高尚的医德、精湛的医术有口皆碑，璀璨生辉的人格魅力，使他得到国家领导、国内外同行以及普通患者的喜爱和敬重。

年10月，78岁高龄的李洪迥教授第一个响应老同志退居二线的号召，带头光荣退休。退休后，他仍然积极参加出诊及国内外学术活动，发挥余热，充分表现了一个爱国知识分子生命不息、奋斗不止的崇高境界。

年10月14日，李洪迥教授因病与世长辞。他用一生的追求，为中国皮肤性病学科的历史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，也将永远被后人铭记和传承。

本文作者

王家壁晋红中医院

本文摘自《皮肤科那些人那些事》

赞赏

长按向我转账

受苹果公司新规定影响，iOS版的赞赏功能被关闭，可通过转账支持。